话音刚落，群众就不愿意了。
“不是，我说你们是不是毛病，这么冷的天，你让所有人都出来挨冻？”
“就是啊，我老汉都瘫了，怎么亲自来领嘛你说。”
“太不人性了吧，上次不是已经上本查过让人口了吗，怎么还要本人到。”
“叫我说，就应该送上门才对，穿成这样，我下楼都得挪着下。”
一群人吵吵嚷嚷，要求政府给个说法。
工作人员大抵是早就料到这个情况，安安静静也不马上解释，硬是等众人吵完。
反正站在下面挨冷风吹的又不是他。
没多久，众人吵闹声渐息。
原因无他，真太特么冷了，现在只想领了物资赶紧回家钻被窝。
有乖顺的人早早就离了队伍回家叫人去了。
“出此下策我们也是没有选择，上午在楠盛小区，发现有许多家庭成员已经去世，还照样领取政府物资的情况，所以为了公平起见，今后物资全部由本人亲自领取。”
众人听完，神色各异。
有的人脸色就和吃了苍蝇一样绿，被戳中了。
人群一下子散掉，各自回家摇人去了。
沈少禹上去找杨玉君下来，林晚乔和刘建安则躲在楼道里等着。
二十多分钟后，人们陆陆续续返回。
这下每户人家的情况便一览无遗。
林晚乔看到，竟然有抬了张床下来的，上面躺着瘫痪多年的老人。
还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，被塞在妈妈衣服里面，里三层外三层裹好，只露出头顶一撮毛的。
802只下来四人。
李桂芬的儿子张铁柱，儿媳蒋翠翠，以及孙子张球球和孙女张亚男。
张亚南牵着弟弟球球的手，整张脸蜡黄。即使她身上裹了好几层衣服，都能看出来衣服下瘦削的身形。相比之下，球球的情况就好很多。
李桂芬没来。
不，不是没来。
林晚乔和刘建安一下就明白了。
李桂芬怕是没了。
认真观察的话，林晚乔会发现，就他们这一栋，年纪大的已经没剩几个到场的了。
出了名尖酸刻薄的俞婆子没来。
赵孔阳也是一个人抱着儿子下来的，丈母娘没来。
701的小姑娘咬着牙背着瘫痪的男友一步步挪动，脚下一滑差点滚到楼梯下。
林晚乔和刘建安两人冷眼旁观，看得唏嘘不已。
最让人吃惊的是，1601的罗雅琴也没来。
胡民贵身后跟着沉闷不语的胡婷婷，她的脸上死气沉沉，像个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，完全没有洪水当时一起出去找物资的鲜活模样。
杨玉君也跟着沈少禹下来了。
她也发现了802的异样，只愣了一下，并没有其他反应。
“都到齐了，按楼层号从低到高，一户一户上来领。”
这次的物资还是粟米，只有粟米。
林晚乔明显感觉到政府已经开始力不从心，发的救济粮一次比一次少，间隔时间也一次比一次长。
工作人员发完物资，对众人道：“下次发放时间在一个月后。”
“啊！一个月！就这么点东西你叫我们撑一个月！”
“天，怎么活啊！”
“这粟米只有一斤吧！一个礼拜都撑不到。”
“安静！”工作人员拿着扩音器，“每次发的物资里面都有粟米种子，政府能力有限，希望你们能够自食其力，不要总是依靠外人。”
“还有。家中有人过世的可以来这里登记一下，一会儿会派车上门来处理，集体火化。”他目光锐利巡视下方的人群，“自愿原则。不过好心提醒你们，这次不处理，后面就不会派人再来了。”
不自愿还能怎么样，人们沮丧地原地解散。
杨玉君还站在原地，不知在想什么。
林晚乔上去挽住她的手。
杨玉君看向林晚乔，欲言又止。
“乔乔……”
刚才张铁柱一家领了物资就走了，没有去登记。
林晚乔想起之前在802，李桂芬的请求。
“阿奶，走吧，咱们去看看。”
四人到了802门口，大门紧闭。
他们敲了足足有十分钟，张铁柱才来开门。
看到林晚乔几人，张铁柱明显有一丝慌张。
“你、你们来做什么？”
林晚乔开门见山：“我阿奶找李奶奶有事。”
张铁柱结结巴巴道：“我妈在、在睡觉，有什么事、和我说就行。”
“李奶奶在睡觉？”林晚乔冷笑一声，“睡个觉，物资都不下去领了，你说这话有人信？”
“关你什么事！”
杨玉君好言相劝：“柱子，你妈要是、要是已经不在了，总归要入土为安的，我们没有恶意，只是桂芬之前托我替她……”替她收尸几个字杨玉君始终说不出口。
毕竟多年老友，杨玉君忍下喉头的哽咽，继续道：“你让我们看一眼，如果你嫌麻烦，后面的事我们替你做。”
张铁柱闻言有些松动。
这时候蒋翠翠快步走来，说着就要将人往外赶。
“走走走，我们不需要。”
林晚乔趁两人和杨玉君几人拉扯间，一把朝李桂芬的房间冲过去。
蒋催催在身后尖叫：“不要！”
可是已经晚了，林晚乔打开了房间门。
李桂芬的尸体就这样呈现在她面前。
难以形容那是一具怎样的尸体。
露出来的皮肤好像没有一丝脂肪，就只剩下一层皮紧紧贴在骨骼上，就像在沙漠里放了一周被风干了似的。
李桂芬的嘴巴微张，眼睛瞪着天花板，似乎有不甘和后悔。
林晚乔上前一把掀开盖在李桂芬身上的被子。
被子下面的身体并没有好到哪去，整个肚子已经完全凹陷下去。
蒋翠翠他们跑了过来，见林晚乔他们已经看到尸体，有些心虚，嘴上还在解释。
“降温第二天我们来看妈，她就这样了，她、她是被冻死的。”
冻能把脂肪都给冻没？
人明显是饿死的！
林晚乔突然回头看向张铁柱，眼神凌厉，后者眼神闪躲，不敢与其直视。
杨玉君叹了口气。
“哎，柱子，别的话阿姨不说了，让你妈入土为安吧。”
见他们不追究李桂芬的死因，张铁柱忙不迭答应。
“好，好，我马上下去登记。”
回家路上，杨玉君有些心不在焉，几次差点踩空。
林晚乔也不知道说什么，只能默默挽着她的手。
下午四点多，收尸车到了楼下。
张铁柱乖乖给李桂芬送下了楼，蒋翠翠跟在后面一口一个‘妈’地叫着，哭得像个泪人。
林晚乔在楼道看着工作人员把李桂芬抬下去。
没一会儿，又上来了，到了16楼。
这次，他们敲响了1601的大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