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32 章 草场马球

近半个月里,林琛雪每日都会和范先生读一两篇古文。

只可惜范先生讲的课,终究是没有萧徇讲的好听,林琛雪每次听到一半,都忍不住会走神。

走了大半个月的神,总算是把最基础的几项兵法背熟了。

萧徇给林琛雪授课的方法,有一套既定的规则。

先是上几l节基础,又让林琛雪背诵指定教材的一篇课文,才能拿到木雕。

只可惜林琛雪基础学得实在是太慢,虽然辛苦,都没有拿到心心念念的小木雕。

熊清原接替林慎行的位置后,主张与胡人议和。

胡人本来就已经被林慎行打得精疲力竭,自然求之不得,故而欣然同意。

很快就到了犬戎和北境各部来京城的日子。

皇帝和犬戎使者的会面地点,在清玄宫。

大楚开出通商的条件,而犬戎则同意每年向大楚纳贡。

典礼结束后,皇帝亲自主持大楚与北境各部的联谊活动,打马球。

表面上是友好的打马球,其实是向犬戎展现大楚国威,皇帝最近服用了神医左徽的神药,觉得精神大好,此时也难得出了席。

清玄宫外就是这次马球比赛的场所——一片绿草如茵的大草地,草地边缘已经立了十来个衣着光鲜的御马监太监。

每人的身边,都牵着一匹毛色油光发亮的黑马,场面神圣而壮观。

北境有一十几l个小部落,其中犬戎和北狄是大部。

胡虏生得剽悍,皮肤黝黑,人高马大。

而中原大楚派出的,则是些年轻的小伙。

皇帝抚着胡须,问高耽道:“你说北虏与我们大楚,谁能赢?”

大太监高耽笑着说道:“自然是我们大楚能赢,我们大楚男儿L,平日都经过严格的马球训练,这些北部蛮夷又懂什么!”

皇帝哈哈大笑,恰到好处的掩盖住脸上惊惧:“好,好!”

忽然有小太监走进来,恭敬的说了一声:“万岁爷,北胡使者到。”

皇帝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,随后应了一声。

北境各部组成的使团便走进宫殿。

原本热闹的大殿,安静了一瞬。

使团虽然是由北境各部落组成,但最主要的成员还是犬戎和北狄。

林琛雪站在萧徇身边,不由得一愣。

北胡使团中,突兀的站着一个人。

那人身穿异服,坦露胸膛,满脸的络腮胡,头发又结成两条油光发亮的大辫。

林琛雪皱眉想了半晌,才想起在何处见过他。

那日林琛雪在会武堂的擂台上,曾经单挑了一名叫作阿骨兀的胡人,将他打的大败。

林琛雪知道阿骨兀是犬戎人,但没想到,他居然会出现在此处。

阿骨兀站在人群后方,咧嘴冷冷的笑。

为首的北胡使者土谷浑阳上前一步,双手背在身

后,仰头看着御座上的天子,神情倨傲:“若是这次大楚赢了,我们将火浮玉呈上,以表心意!”

话音未落,满座皆惊。

所有人都知道,火浮玉是这世上最名贵的玉石之一。

它原本是出于昆仑山,昆仑山中温度极高,千年燃火,凡人不敢进。

但当时的犬戎王喜好冒险,进入昆仑山发现了火浮玉,此玉便被犬戎王室世代珍藏。

它不仅质地精良,而且更有一项神奇之处,便是通体晶红,如同火焰,在夜晚会像夜明珠般发出光泽,揣在怀中能够感受到其源源不断的热量。

若是长久的携带在身边,则能起到驱寒的作用,对滋补身体很有帮助。

纪斐作为宫中的女医官,此次也随侍在清玄宫。

她听到此处,瞳孔骤然紧缩,不由得看向萧徇。

萧徇身中寒蛊,唯有这世上至刚至阳之物能克。

若是能拿到火浮玉,则能将天寒蛊的伤害,降低到最小。

萧徇抬眸,淡淡的看着她。

纪斐从她的眼中读出三个字。

没可能。

“若是这次大楚输了,”土谷浑阳忽然冷冷一笑,吐着一口不流利的汉语:“则要把大楚的美人公主,许给我们大王!”

皇帝被土谷浑阳那双蓝色的“妖怪眼”看的如坐针毡。

若不是顾着颜面,他简直想让金鳞卫过来,将他团团护住。

皇帝心中惧怕胡人,因为他曾在儿L时随着祖父一起出巡,在柳州遭遇了胡人的攻击。

当时他还是不受宠的宋王。

祖父带着大哥仓皇逃跑,留下他一个人躲在阴暗的地窖中,险些让他被胡人吃掉。

皇帝心里已经多了几l分不喜,淡淡道:“大楚只有一位公主,晋阳公主,但是已经嫁人了。”

驸马蒋长安急忙站起来,陪笑道:“在下是晋阳公主的驸马。”

阿骨兀忽然上前一步,瞪着那双浑圆的眼睛,大声说道:“公主已经嫁人,有何不可!我们犬戎大王也不嫌弃!”

大楚从来都是礼仪之邦,在场的大臣们,还从没听过这种无耻的狼虎之言,不由得震惊万分。

皇帝沉着脸不语。

阿骨兀笑着问道:“怎么?难道万岁爷对大楚的马球队没信心?害怕输给了我们?”

他这是激将法,明眼人都看得出来。

这犬戎使者的态度,着实过分。

林琛雪看了萧徇一眼,却看见女人神色淡淡,并未言语。

皇帝却勃然变色,费了好大劲才压住心底的怒火,冷冷道:“行啊,不就是要晋阳吗,朕答应了。反正这次比赛,大楚是必胜无疑。”

北胡使团发出了几l阵嗤笑声,只见胡人们面庞有欢欣之色。

土谷浑阳喜道:“万岁爷说的,可当真?”

皇帝怒道:“君无戏言!”

刹那间,满座变色。

皇帝同意用公主来作为这次马球的赌注,那如果这次比赛输了,丢的可是大楚的脸面!

若是当真将公主输了出去,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!

当年林将军打犬戎的时候,犬戎人夹起尾巴做人还不够,怎么会如此嚣张!

胡虏本来就无耻,稍微给他点好处,他就要飞上了天。

“哐当——”

晋阳公主从座位上站起来,捂脸哭着离席。

阿骨兀色眯眯的看着她,哈哈大笑道:“妙!妙!不愧是大楚公主,生起气来也这么美!”

皇帝气得发抖,动了动唇。

但他本性是个懦弱的人,对这些胡虏怕的很,也不敢说什么。

皇帝目光溜溜的转了转,忽然注意到萧徇,求救般问道:“萧卿,你以为如何呢?”

萧徇微微抬眸,沉静道:“奴以为,犬戎使臣在清玄宫口出狂言,又在御座前直视天子是大不敬,应抓下去收入天牢,再做处理。”

她的声音不大,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,但却让人无法忽视。

场面再度陷入一阵安静。

萧徇冷冷道:“我说什么,听不到吗。”

御林军们瞬间反应过来,立马冲过来。

阿骨兀哇哇大叫,竟然冲着御林军的脸就是一拳。

御林军是皇宫守卫,也不是吃素的,当即还了一拳,打在阿骨兀的鼻梁上,阿骨兀瞬间鼻青脸肿,血流如注。

御林军两三下把阿骨兀和土谷浑阳绑了起来,拖了下去。

御林军走后,胡人的气焰顿时萎了下去。

虽然还是那副不讲规矩的模样,却没几l个人再敢嚣张。

林琛雪很快又发现不对劲。

这些犬戎人无比嚣张,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,却偏偏不敢看萧徇一眼。

其实林琛雪不知道,犬戎和北狄、北境各部都听说过萧徇大名。

论样貌,萧徇不知比大楚公主好看多少倍。

但她可是个亡国的妖女,他们怎敢把她娶回去。

天子既然答应下来,那说过的话,就极难收回。

虽然犬戎人阿骨兀和土谷浑阳被萧徇强行押了下去,但马球比赛依然要进行。

若是大楚输了,按照之前说好的,晋阳公主就得嫁给犬戎王。

清玄宫外的草地上,膘肥体壮的骏马们纷纷上阵,年轻精壮的大楚小伙手执弯月形球杖,整装待发。

高亢嘹亮的唢呐声响起,比赛开始。

大楚天子受辱,大楚马球队也是义愤填膺,所有人的精神都非常好。

北胡人在草地上左冲右撞,回回都被大楚给逼退,场地烟尘滚滚,到处都是让人热血沸腾的喊叫声。

再怎么样,也不能让皇上把公主给输出去!

皇帝阴沉着脸,一错不错的注视着下面的比赛,问太子道:“宴西,你看谁会赢?”

太子心不在焉,勉强笑道:“自然

是我大楚的男儿L会赢了。他们不过是蛮夷,又如何会抢过我大楚。”

皇帝神色稍霁,但还是不放心,转头问萧徇:谁会赢?☉[(”

萧棠坐在皇帝身边,不动声色的看了萧徇一眼。

萧徇温声道:“回陛下的话,大楚男儿L体格虽壮,技术也与胡人不相上下,但胡人体力极强,擅长持久战,若到后面,差距就会逐渐体现出来。

两队实力相当,恐我大楚无法短时间内取胜,若皇上想赢,须得找体力更好的民间马球队来。”

萧徇越是说,皇帝的脸色越沉:“找民间马球队?这让我大楚颜面何存!”

“对于马球,萧卿不过是个外行,就不要指手画脚了!”

萧徇被皇帝训斥一阵,面无表情的告了罪。

太子看在眼中,不由得狂喜。

这萧徇是昏了头还是怎么的!就算是个傻子,都知道父皇如今就是想听好话,她还非要说坏话,怨不得父皇不喜了。

天色已极为暗沉,天空中隐隐弥漫着水汽。

下面厮杀声不断,萧徇略感不适。

体内的寒蛊又有蠢蠢欲动的趋势,萧徇便起身告辞。

皇帝有些不喜,勉强说了个准字。

太子阴测测的说道:“姨母想必是觉得大楚必输无疑,害怕丢脸,才提前离开。”

皇帝皱眉,愈发的不高兴。

萧棠抱着秦宴澈,端坐在皇帝身边,淡淡道:“萧徇可什么都没说,西儿L怎么知道她心中想什么?难道西儿L是这样想的么。”

皇帝的表情更不高兴了。

太子脸色铁青。

林琛雪站在宫殿门口,专心致志的观察着草地上的马球赛。

马球是大楚国球。

楚高祖从马背上得天下,是非常注重马球发展的。

林琛雪出身于将门世家,从八岁会骑马起就接触马球了,对马球自然不陌生。

大楚马球队和胡人都是马球好手,林琛雪以前在兵营里和士兵们玩,大家都是门外汉,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精彩的比赛!

林琛雪眼角的余光,忽然看到萧徇被孟秋推着下来,她不由得一愣,急忙走过去:“五娘姐姐这是怎么了,怎么不在上面看比赛?”

萧徇脸色苍白,摇了摇头。

林琛雪凑近过去,只感觉萧徇气息冰凉,林琛雪又抬起头,皱眉看着阴沉的天色,知道萧徇寒蛊又犯了。

天寒蛊喜阴喜湿,不只是下雨,有些时候湿气极重的阴天,蛊毒都可能会发作。

……

林琛雪扶着萧徇,来到清玄宫外不远处云台殿值房内。

这个值房,是供等待皇帝召见的朝臣稍作休息的,每日都有太监打扫,还算干净整洁。

林琛雪推开门,里面只有一张书桌,墙上挂着几l幅字画,屏风后是一张黄花梨木雕刻成的拔步床。

天空中落起毛毛细雨,萧徇早已是冷汗淋漓,中

衣浸湿。

热剂虽能缓解她的寒疾,但副作用却也很大,大量的热剂让她的身体变得敏感无比,光是走路,无意中的磕碰都让她止不住的战栗,根本无法思考。

林琛雪扶着萧徇坐到床上,在她腹部的商曲穴处轻轻一点。

林琛雪迟疑半晌,在萧徇不反感的情况下,在她腹部一推一带,她内力浑厚,便有内劲顺着掌心传输到四肢百骸,热意逐渐笼罩上全身。

萧徇眉头紧锁,痛苦的呼吸,指尖攥紧林琛雪的手。

她现在丝毫反抗能力都没有,大脑一片空白,全身都倚靠在林琛雪身上,头埋得很低,白皙的后颈暴露在空气中,墨发也有稍许凌乱,和刚才在大殿上截然不同。

林琛雪深深吸了口气,不敢在此处多待,抬手将萧徇发间的金簪拿下来,轻轻放在床边。

“那姐姐在这里休息吧。”

萧徇的头埋在林琛雪的衣袖里,低低的嗯了一声:你就在此处。??[”

不知是不是身体虚弱,萧徇比平时更黏人些。

她凤眸微眯,看着林琛雪,眼中有复杂的光芒闪烁。

林琛雪心头莫名一紧,应了一声。

林琛雪的体温很高,萧徇靠在她身上很舒服,虽然还是无法完全驱散体内的寒意,但总归好些。

萧徇的精力极差,转眼间便沉沉睡去。

林琛雪悄悄退了出去。

林琛雪出来时,孟秋急忙走了过来。

孟秋:“娘子如何了?”

林琛雪:“已经睡着了。”

孟秋和立春,是萧徇身边十分得力的丫鬟。

这次萧徇进宫,只带上了孟秋,把最八面玲珑的立春留在家中,处理大小事务。

这时,不远处的大草地上,传来马球队的呼喊声。

林琛雪:“孟秋姐姐,火浮玉是什么东西?”

孟秋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林琛雪。

说实话,孟秋是打心眼不喜欢这个薛七。

都是在娘子身边服侍的下人,但好像自从薛七出现之后,娘子就宠上他了。

她也是会吃醋的好吗。

但林琛雪确实帮了娘子很大的忙,至少林琛雪出现之后,娘子的蛊毒缓解了不少。

而且这薛七是个男人,不得不说,他身上的纯阳之气,也给了娘子很大帮助。

孟秋便压下心里的醋意,把火浮玉的来历,和林琛雪说了。

“北境宝玉。”

林琛雪愣了愣,由衷的说道:“这玉真是个好东西,既可以当夜明珠照明,又可以在冬日暖身用。”

林琛雪忽然想到什么,瞳孔微微放大:“娘子的寒疾顽固,若是能有火浮玉……”

出乎林琛雪意料,孟秋丝毫没有任何惊讶,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:“正是,之前给娘子看病的太医纪斐说过,若是娘子能得到火浮玉佩戴在身上,对于她的寒疾,能有极大程度的缓解。”

林琛雪愣

愣的看着孟秋,很快从对方的眼神中,看出想把火浮玉赢给萧徇的想法,根本没可能。

第一,这是大楚和犬戎在打马球,就算是犬戎输了,火浮玉也是他们献给大楚国君的,这等宝物,皇上怎么会给萧娘子呢。

第一,大楚马球队,也不一定会赢……

孟秋叹了口气,看着远处草地上矫健的身影,天空中的雨细密如同牛毛,京城的湿度达到巅峰,正是中了天寒蛊的娘子,最难熬的时候。

孟秋:“若是娘子能得到那块火浮玉,该有多好。”

林琛雪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我有事,先离开一下!”

她随后朝着清玄宫的方向飞奔而去,孟秋愣了愣,下意识喊道:“喂!娘子不是让你陪着吗!”

窗外寒雨一直在下,萧徇睡得不沉,半梦半醒。

睡梦中,她一会儿L看见粉雕玉琢的女孩抱着她,郑重其事的说道:“姐姐是我娘子,日后我只会对姐姐一个人好。”

忽而有梦见女孩被其它漂亮丫鬟抱在怀中,两只软乎乎的小手勾着丫鬟颈脖,撒娇道:“姐姐,你以后就留在我身边,和我玩好不好?”

萧徇感受到身边的热源不在了,下意识皱了皱眉,手隔空一抓。

萧徇在蛊毒发作时,偶尔会分不清过去和现在,原本答应守在她身边的林琛雪走了,萧徇只感觉一阵烦躁。

萧徇剧烈咳嗽起来:“薛七。”

无人应答。

房间光线昏暗,萧徇睁眼,身边空无一人。

孟秋听到萧徇的叫声,出现在房间门口:“娘子,有什么事情吩咐么?”

萧徇皱眉:“薛七呢。”

孟秋:“不知道,她刚才说有事,就跑了。”

萧徇缓缓垂眸,心中闪过一丝阴郁。

冷。锦被冰凉如铁,萧徇蜷缩身体,强迫自己再睡过去。

半个时辰过去。

清玄宫内看比赛的众人,不知不觉间,都变得面色铁青。

正如萧徇所说,刚开始时,大楚和北胡不相上下。

但北胡人天生剽悍,耐力持久,到了后来大楚逐渐体力不支,和北胡人的差距居然拉开不止一倍!

草地上,一个身材高大,扎着两个辫的北狄人操控着手中的半月形球棍,直接朝着面前的大楚郎君冲了过去。

大楚郎君正运着球,刚想用一个以假乱真的假动作,从北狄人身边跑过去。

北狄人忽然发出一声清喝!

“啊————”

胡人肺活量极好,爆发力也很强,这声叫喊直刺耳膜,就算是玄清宫内观看的大臣们听起来也觉得如雷贯耳,吓得大楚郎君手一抖,球棍差点掉下去。

嗖的一声巨响,北狄人如同一阵疾风,从大楚郎君手中将马球抢了过去。

眼看着大楚的丢分越来越严重,有不少人甚至站了起来。

皇帝的脸色很不好看。

这场马球比赛定的是哪方的队伍先得到一十分,谁就胜利,如今北胡使者已经得到了十四分!而大楚马球队只有六分而已。

若是大楚输了,就只有把晋阳公主嫁去北境!

“嗖——”

北狄人扬手挥杆,马球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华丽的弧度,直接打进球门中。

胡人们发出一道欢呼,转眼间又得了一分。

而清玄宫中的大臣,却怎么也笑不出来。

……

比赛的中场休息,胡人队伍开怀大笑的下场,擦汗喝水。

而大楚这边就不甚乐观了,马球队其中两个少年腿部被撞伤,骨头错位,被紧急抬了下去。

高耽额头上冒起冷汗,在一旁赔笑道:“皇上,若是将晋阳公主嫁娶犬戎,也不失为一件好事。”

皇帝阴恻恻的看着他。

高耽:“犬戎与大楚和亲,可保北境至少五十年的和平。”

皇帝猛地把茶盏摔到地上:“狗奴才,安敢出此言!”

高耽汗如雨下,急忙跪了下来,抬手扇自己巴掌:“奴才该死,奴才该死!”

皇帝骂了心腹太监高耽还不解气,直接扯过旁边一个小太监,对着他拳打脚踢。

太子皱眉,在一旁小声嘟囔:“原本大楚马球队士气旺盛,必胜无疑。难不成是听了姨母刚才的断言,所以才越打越差了?”

皇帝一听,觉得有道理,破口大骂:“萧徇呢,让她过来!本来大楚马球队打的好好的,就她一句话,将球队给咒了!”

皇后萧棠在旁边听得直皱眉,忍不住在心里骂昏君。

正当清玄宫上闹得不可开交,不远处的大臣中央,忽然闪出一个身影。

那是个皮肤白皙,模样极清隽的少年,他身穿湖蓝色挑花翠竹素罗袍,姿容极艳,迈着小碎步拨开人群,来到御座下,长长一拜:“陛下!”

林琛雪内力浑厚,就算是声音不大,也能让御座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。

她扮作男儿L实在是太漂亮。

皇帝立马被她吸引,微微眯起浮肿的眼睛,身体前倾问道:“你是何人?”

萧棠也看见了林琛雪,不由得微微一怔。

虽然那日在晚宴上,林琛雪和这皇帝亲密接触过,但那晚光线昏暗,皇帝又喝多了酒,早已经不记得她。

林琛雪跪在地上,忍着心中涌起的恶寒,磕了个头:“陛下,下局请让奴才上场,奴才会竭力扭转乾坤,改变局面。”

皇帝沉默半晌,实在是没想到,这唇红齿白的小郎,不是来向他投怀送抱,而是想上场打马球的。

皇帝皱眉缓缓道:“你要上场?你有什么把握能赢?”

林琛雪长跪着,垂着眸:“胡人擅长横冲直撞,用蛮力取胜,挥杆的动作沉重且缓慢,若是有体格稍小者,用速度取胜,未为不可。”

胡人在打马球时,确实擅长用蛮力。

上半场比赛下来,大楚

的马球队已经伤了三人。

皇帝正发愁,一时半会,也找不到适合的人选,来接替那些受伤的人。

大臣们平时袖手谈心性,也没有一个愿意上去丢脸的。

皇帝抚着胡须,沉吟半晌,干脆死马当做活马医,一拍大腿:“行,你若是想上去,朕允了!”

立马有个胡子花白的大臣站出来反对:“不可!”

皇帝:“有何不可?”

大臣垂着手,瞪着眼睛说道:“这么年轻的小郎上去,有损我大楚国貌!”

萧棠慢悠悠道:“既如此,冯卿你这样的大臣上场,从马背上摔下来四脚朝天,就不损我大楚国貌了?”

大臣被噎了下,脸色瞬间铁青。

林琛雪知道皇后这是在帮她说话,感激的看了她一眼:“大楚马球队虽才艺超绝,但经过两小时的激斗,大家都已经十分疲惫。求皇上准允许奴才在军营中,选几l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士兵,一齐上阵!”

在这清玄宫看比赛的,要么大楚宗室,要么就是朝中重臣。

这郎君穿的华美,想必也是哪位重臣家的公子。

皇帝正如同无头苍蝇,如今冷不防出现这么个有主意的人,立马点头道:“好,准了,高耽,你去安排。”

林琛雪眸光微闪。

京城有东南西北四大兵营。

离清玄宫最近的军营,就是北军营。

阿爷的亲信陈笙,便是在北军营中。

离下半场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,林琛雪有足够的时间来做这件事。

皇帝忙着安排好一切,幽深的目光,又落到林琛雪身上,心里打着一些见不得人的主意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林琛雪:“在下薛七。”

薛?皇帝纳闷,朝臣中有姓薛的权贵么。难道是中书舍人薛道元之子……

皇帝:“朕看你胸有成竹,便将这马球之事托付给你,若是赢了,朕必有重赏。”

林琛雪笑了笑,左脸梨涡清晰可见:“陛下,奴才不要奖赏。”

皇帝哈哈大笑:“那你想要什么?”朕的宠爱?

林琛雪:“若是在下赢了比赛,希望皇上,能把火浮玉赏给萧娘子。”

她话音刚落,如同石头投入水面,清玄宫殿刹那间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。

皇帝眯眼:“哦?火浮玉是胡人的宝物,你为何不自己想要,而要给萧娘子?”

那当然是因为,她要取得萧徇全部的信任。她要借助萧徇的手,将阿爷从天牢中救出来。

林琛雪诚恳道:“因为奴才是萧娘子的面首,知晓娘子体弱,若是能有火浮玉,便能补充体内阳气。”

所有人的变了脸色,看林琛雪的目光,也变得微妙起来。

没想到萧徇身边,也有如此忠心之人!

萧棠也有些诧异的挑眉,看向林琛雪的眼神,也带了些玩味。

皇帝笑了笑,眼中眸光微闪:“可以,

但若是你输了,就得接受宫刑,进宫伺候,如何?”

林琛雪额头上冒了些冷汗,依然沉静的说道:“是。”

皇帝挥了挥手:“真国士也,去吧。”

……

很快便半个时辰过去。

林琛雪已经见到了陈笙。

陈笙因为生得高大威武,在北兵营中闲来无事,顺利的被高耽选入马球队。

陈笙看到一身男装的林琛雪,神情不由得有些复杂:“小——”

林琛雪皱眉。

陈笙立马改口:“七郎,您……”

也不知道这七小姐,平时都在做些什么乱七八糟的。

林琛雪摇了摇头,示意他不要说话:“到时候一切便按我说的做!”

……

大楚和胡人队伍依次走上草场。

林琛雪身穿漆黑的窄袖胡服,脚踩齐膝长筒皮靴,束着发,神情冷峻。

她的五官尚未完全长开,但稚嫩的眉宇间隐隐可见日后的惊艳,个子比一众男人要矮些,手中拿着半月形的球棍。

所有的大臣都惊呆了,如此清秀的郎君,和这些人高马大的胡人站在一起,这不是开玩笑吗?!

估计比赛开始没多久,这小郎君就要被凶猛的胡人撞飞出去!

士兵们昏头昏脑的被叫上场,有些人光着膀就上阵了,场面有些滑稽。

不少大臣叹了口气,缓缓捂住了脸。

如今大楚和胡人的比分是九比十六,林琛雪的压力十分大,但她刚才观战许久,已经明显的看出了胡人的缺点。

再加上北兵营中选来的士兵听陈笙的话,陈笙又谨遵七小姐的吩咐,不断发号施令,让士兵策马去拖延胡人,捡到球就喂给林琛雪。

林琛雪在草场里的发挥,如鱼得水。

林琛雪策着马,飞快的在人群中穿梭,她牢记着以前阿爷教自己的东西,专门选了一匹身材矮小的战马,小马的身姿格外轻盈。

胡人围堵在林琛雪面前,都被她迅速躲过。

一个满脸横肉的犬戎人挡在林琛雪面前,林琛雪神色肃然,两腿发力竟然直接从马上跃起,而球棍则是牢牢的绞住球。

这需要很大腰力。

林琛雪凌空猛然挥杆,一下子就把马球打进了球门中。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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